孙克林,中国胸外科界的第一位医学博士


“您看过金庸的小说《雪山飞狐》吗?您跟那里边的胡一刀特像!”

“是吗?那我就叫孙一刀!现在真有人叫我刀哥!”

走路如疾风刮过,面容上岁月留下了刀刻一般的硬朗线条,粗豪的声音传递出的是刚中带柔的谈话风格,大开大阖中又透着让人心安的细致。

孙克林,1977年作为文革后第一届大学生考上华西医科大学,1984考上协和医科大硕士研究生,两年后又考上协和医大第一批医学博士,1990年拿到博士学位,成为肿瘤医院胸外科第一批医学博士。

自1982年进入中国医科院肿瘤医院胸外科工作至今,32年来,孙克林不知为多少肿瘤病人开过刀,但是他却对我说:“在未来,癌症肯定不是外科开刀治好的,而是内科的药物治好的。因为这才符合治疗的最根本的原则。外科大夫最大的悲哀就是,开刀最终将会成为辅助治疗方式,直至消失。”


那些年抽屉里练打结的日子

毕业后进入胸外科,孙克林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研究食管癌上,所有硕士、博士的题目都与食管癌有关系,包括食管癌的外科治疗、功能研究,以及实验室的一些研究如迷走神经的功能,淋巴转移的规律等。孙克林说,那个时候中国食管癌患者太多了,在全世界都属最高发区,食管癌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疾病,与地理环境、营养状况都有关。

后来,随着社会大环境的改变,肺癌的发病率越来越高,渐渐有了赶超食管癌的趋势,在赫捷教授的带领下,胸外科又拿到了一个有关肺癌研究的国家攻关项目,于是各科集中人手,成立了中国最早的肺癌研究中心,孙克林是中心胸外科小组的副组长,关于肺癌的课题研究后来拿到很多奖项,包括国家科技进步奖。

孙克林擅长做难度大的手术,包括放、化疗后的食管癌手术,代替器官不同的食管癌切除术,以及放化疗无效后开刀的高难度手术。1995年以来,微创引进中国,肿瘤医院开始尝试微创,孙克林又是胸外科第一批接触微创的人,第一届胸腔镜学组成立他就是成员之一。那时候,孙克林他们都是先用黑盒子模拟手术,再在动物身上实验,最后才敢在人体上做微创手术。一直到现在,医疗器械有了很大的改进,也有了一次缝合技术,当初只能做局部切除,现在发展到可以用腔镜做整个切除。但是对于腔镜人人可做的趋势,孙克林有着隐隐的忧虑,在他看来,没有丰富的开放手术的经验和扎实的基本功的人,做腔镜风险很大,因为一旦失败没法立刻用开放手术来补救。

在他眼里,外科大夫所应具备的基本功比内科大夫更应深厚,因为外科医生不仅仅要熟知理论知识,更重要的是动刀的功夫也要扎实,上台拿不拿得下来,出了事能不能处理得妥贴,术前术后术中这段围手术期的处理到不到位,都是考验基本功的硬杠杠。如果术前诊断得不清楚,治疗方案制定的不合理,刀开出来就肯定不像样;如果术中技术不过硬,刀功不扎实,出意外你就得手忙脚乱;术后伤口愈合得好不好,术后并发症能不能看得出来,一旦疏忽那就是前功尽弃。

“当初我们练基本功都是把抽屉拉一半,钉个钉子,然后把手伸进去在钉子上练打结,现在的医生没有这样练基本功的了。也正是因为重视基本功,所以我才能毕业七年就做了主刀医生,要知道很多大夫十年苦练都未必能‘单飞’。”孙克林回忆起过去的岁月很感慨,“我们自己管胸科叫凶科,因为这就是凶险的科室,风险大,是所有科室里死亡率最高的。在这里没有小手术,每一个手术都关系着一条人命,都是在心脏边上动刀。”

有意思的是孙克林还是肿瘤医院唯一的一个双料主任,除了是胸外科的副主任,2008他又兼任了ICU重症监护室的主任,负责行政上的事务,一管6年。


吼了患者还能让他高兴离去

跟孙克林出门诊绝对“涨姿势”,哪怕已经跟文字打交道十几年了,但每当听到孙克林言简意赅地用一个比喻就能让患者心服口服,我仍然能强烈感到中国语言的魅力扑面而来。

肿瘤医院的患者鲜少有单独前来的,多是N位家属簇拥着,进了门诊室也不例外。于是,屡屡听到让人忍俊不禁的对话。

当医生的难免有小小的洁癖,孙克林应该也属此列,很是注意和患者的审美距离。于是,当一位患者家属站到孙克林身边去时,孙克林说:“这房子挺宽敞的,不用跟我挤在一起。那有椅子,你坐那儿。”“没事没事,孙主任,我就站这儿。”“你没事我有事,这半拉儿归我,那半拉儿归你,快,坐那儿去。”

说着说着,那位家属像受到地心引力一般又挪到孙克林的身边,这次,孙克林又换了新词:“我耳朵挺好的,不用凑这么近说,如果你听不清我说什么,那就找个听得清的进来。”家属嘿嘿一笑,变换轨道。

下一刻,一位患者家属前来咨询治疗方案,孙克林建议先去放疗,等肿瘤缩小些再来手术。家属又问能否帮他办理放射科的住院手续,孙克林十分无奈,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是火车站,你现在是要坐飞机,你得去跟飞机场的人商量,好吗?”

还有一位肺癌复发的病人,孙克林看完后诊断说他的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放疗了。家属锲而不舍地问患者为啥不能再做放疗了,孙克林说:“为啥不能,这个东西我要把你教会,十年时间都不够用。你说飞机出了故障,乘客问飞机为啥不能飞了,一时半会谁都给你解释不清楚。”

当一位术后患者挂了外科的号进来后,孙克林又是一阵无语,对他说:“我是拆迁办的,你这是已经拆过的建筑,就剩个地基,你说你找我还能干些啥呢?去挂个内科的号。”患者说,是咨询台的护士让我挂你的号,孙克林一挥大手,“去找她们,退了号重新挂。”然后回头冲着我如孩童狡黠一笑,“让这些护士粗心大意,给她们制造点矛盾。”

还有一些术后患者来问化疗的事,孙克林请他们去看内科咨询,可是患者不肯走,一定要在他这儿咨询,孙克林很无奈地说:“我是炒菜的,你非问我怎么做衣服,我能说得出来吗?说出来你觉得靠谱吗?”

面对患者,孙克林短平快的风格非常明显,但绝对不是简单粗暴,而是刚中带柔,洪亮的声音震得人心发颤的同时,话语很是周到妥贴,却也不容置疑;当遇到确实无法治疗的晚期患者,亦会直言相告家属,治了也可能是人财两空;对话常常用“听明白了吧,有事再来找我”结尾。于是,患者满怀感激地离开。

别看孙克林这么能侃,但是如果能上手术他就绝不想出门诊,因为“累死个人!”

“像我还算是能说上几句的,出门诊都常把嗓子说哑了,有那不擅长说话的大夫,碰上‘十万个为什么’的患者,都能被问晕。现在的患者,不是干了几十年的大夫真心应付不了。本来看门诊挺简单,我给你看出来是啥病,能做手术就做手术,不能做手术就建议去化疗或放疗,一句话的事儿。但是患者不依,觉得好不容易挂了个号不能浪费了,于是会问很多无关的问题,比如怎么放疗化疗,效果如何,能活多久,你说我就一个开刀的,我能回答得了那么多个为什么吗? ”

尽管嘴上将出门诊形容为“纠结的人生”,但是说起医患沟通之道,孙克林还是颇有自己的一套经验。他总结,为什么自己把患者吼完了还能让患者高高兴兴地离开,秘决就是谈话方式一定要简单明了,形象生动。

有两种医生容易让患者上火,一种是只会讲专业,什么肺空洞,壁空洞,患者听不懂那可不就火了。另一种是对患者态度强硬,你的病就是这样,就是那样,其他不解释,这患者的反应肯定好不了。

和患者语言沟通,光有技巧不行,还得积累经验:上次跟病人这样说了,他急了,下次就不能这样说;还得分人,跟张三这样说行,因为他是个知识分子,理解能力强,跟李四就不能这样说,因为李四文化层次低,得找他听得懂的说法。


外科医生打辅助这是最终的宿命

以前,孙克林对自己的要求是绝不能单打一,除了临床,教学和科研都要跟上。不仅自己的手术能拿得起,还要能带得动一些年轻医生。现在,他对自己的要求又多了一条,那就是不能只是外科大夫,还要懂得综合治疗。

综合治疗,是指外科要和放疗科、化疗科一起配合做很多事情,不仅单纯手术,还应有以外科为主的辅助治疗,如术前化疗、术后化疗;或以外科为主的综合治疗,如术前放疗、术后放疗;包括新辅助治疗,即在外科手术之前做一些辅助治疗,给外科带来一些好处,如将手术的病变部位缩小,降低手术难度,或通过前期治疗降低病人的病期,三期变二期,同时对术后效果有帮助,避免术后复发,保证手术干净彻底。

孙克林说,最近几年一直在做基础阶段治疗的研究,即针对癌症的发生发展做研究,通过研究癌症的病因,以及肿瘤发生后血液中基因的改变,以检测基因的手段来获取一定的提示,做一些相应的检查证实是否患癌,同时还能为预后做一些提示,如治疗后通过一些基因指标的检测,来判断病变有没有复发,会不会转移等。

“不过,癌症治到最后,肯定不是外科开刀治好的,而是内科的药物治好的。这种过程就像治疗肺结核,以前患了肺结核只有切肺,否则就像茶花女一样,等着吐血吐到死,现在好了,吃点药就轻松治好了。”孙克林说到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所以外科大夫的悲哀就是,虽然目前开刀还是治疗癌症的最主要方式,但总有一天是以药物为主,开刀为辅,药物实在治不好的,才需要外科去开刀切掉,这才符合治疗的最根本原则。外科医生打辅助这是最终的宿命。”


医生档案

孙克林

主任医师、协和医科大学 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胸外科副主任,肺癌中心副主任,肿瘤医院ICU 主任。

擅长治疗

食管癌、肺癌、贲门癌、纵隔肿瘤(畸胎瘤、胸腺瘤等)及胸壁肿瘤

出诊时间

周四上午(专家)、周四下午(特需)

简历

1982年毕业于四川医学院,1990年获协和医科大学博士学位。从事胸部肿瘤外科工作32年,对胸部常见肿瘤如食管癌、肺癌、贲门癌、纵隔肿瘤(畸胎瘤、胸腺瘤等)及胸壁肿瘤的诊疗经验丰富。曾进行食管癌手术和功能及综合治疗研究、肺癌的手术与综合治疗的临床研究。对于肺部结节的胸腔镜诊疗等微创外科方面有独到之处。目前承担卫生部重点课题“肺癌早期诊断”,参与国家“十一五”重点支撑计划项目“肺癌综合治疗”等。

学会任职:中国抗癌协会北京分会理事,北京医学会胸外科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胸外科医师分会委员,中华医学会胸心血管外科学分会胸腔镜学组委员。《中华胸心血管外科杂志》、《中国肺癌杂志》和《中国胸心血管外科临床杂志》等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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