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桂军:被病人需要是一种幸福

寻访中国顶尖医疗团队——

本期人物:北京天坛医院 神外六病区主任   贾桂军

“ 有时候,你们看外科医生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其实,我们的冷漠只是对 ‘病’ ,而非对 ‘人’ ”。

医生的眼睛就像X光一样,永远只有疾病的呈像。足够冷漠进而冷静,才能更好地判断病情完成手术。

作为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贾桂军平均每天要做不少于两台手术,急诊或者其他另算,一年做的手术大约有500例。

除了在手术台上,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实在有限,“真正的休息就是在春节那几天吧!平常即使有假期,出去放松几天,还是想回来工作,可能是职业病吧,有点像陀螺,停不下来”。


心态决定一切

手术大概进行了两个小时。贾桂军从手术台下来,给记者打了个电话:“可以采访了。”

身为神经外科六病区的主任,要找他只能见缝插针,等待是常态。

在此之前,记者跑了三次医院,穿梭于人潮涌动的门诊楼以及人满为患的神外病区。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味儿令人窒息,走廊里病人及家属的焦急身影接连不断,难得这一路跟访下来,贾桂军脸上的平和淡然总能在无形中形成一种慰藉的气场。淡定而不无情,温暖而不逾矩。

周四上午,特需门诊

来的患者几乎都是生病经年,多方辗转找到贾桂军的。不知是否是气场使然,来此就诊的病人及家属很少有哭天抢地的,即便称他“救命恩人”,除了握手也再无别的表示,说是怕打扰他。

贾桂军有时会简单开个玩笑,对己对人都是一种缓冲。有位垂体腺瘤的病人叫杨延昭,贾桂军听后先笑起来,“杨延昭不是杨四郎嘛!” 短暂的开场之后,接下来便是关于垂体腺瘤的种种。他说:“好在垂体腺瘤和听神经瘤大多是良性,有少数介于良性和恶性中间,还有一些先天性的系基因决定的。一般垂体微腺瘤(尺寸小于一公分),我们建议先观察,并不急着做手术。”

由于垂体腺瘤和听神经瘤的病因还不十分清楚,所以暂时并没有特别好的预防办法。

每每遇到病人问:“我们应当注意些什么,才能保证瘤子不继续长大?”、

贾桂军往往简单直接:“这个没办法保证,把自己当个正常人,衣食住行如常即可。”

病人不死心:“是不是多吃点五谷杂粮就好了。”

贾桂军笑:“我没办法给你肯定的回答,目前并没有科学定论说多食五谷杂粮就能阻断瘤子的生长。”对于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习以为常,言语间平和有力,并不给无谓的希望,“垂体腺瘤不会影响人的正常寿命,现在的治愈率能达到50%以上,但是并发症会永远伴随。由于肿瘤压迫到神经,往往会造成面瘫、耳聋、视力受损等”。

当然,也会遇到两难的情况。有位病人,确诊为脑干肿瘤,左侧已然面瘫,此时如果做手术,病人的各项功能都将下降且生存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年。而不做手术,虽不会影响正常寿命,但面瘫无法舒缓。他话说得明白,等待病人及其家属的抉择。“这个时候,其实很难做选择,利弊得失很清楚,但下决心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情况,其实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们也没办法。”贾桂军说。

正在说话间,下一位病人进来,助手递给他片子,他接过来专注地看了一会,询问着病情,思索着对策,面上并不见疾苦,仿佛刚才的病例已是过眼烟云,情绪化的事情皆化作平静。

他表示作为一位神经外科大夫,理当具备这样的素质。长期的经验累积,处理重大事情的果敢是必须的,而消解负面情绪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说,“因为我们太忙了,没有时间耽搁在情绪上。”

“所以,有时候,你们看外科医生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其实,我们的冷漠只是对病,而非对人”。医生的眼睛就像X光一样,永远只有疾病的呈像。足够冷漠进而冷静,才能更好地判断病情并完成手术。

虽然听不到华丽的词藻、深奥的医学原理,但是他的话语中却充满了“医患理解”的和谐,“性命相托”的责任感。在大家都以为天天像打仗的神经外科,他就这么稳稳当当、平平淡淡、有条不紊、一板一眼地履行着一个医者护佑生命的天职。


持平常心走非凡路

贾桂军学医,

与他家庭的背景有着极大的关系

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妹妹得了脑炎,家人四处寻访求医,可还是延误了病情,后来虽然治好却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但比后遗症更严重的是这件事对整个家庭的打击,它成了父母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也是促使他日后学医的一个诱因。

“当然,那时候并没有什么救死扶伤的概念。只是这件事是非常切实的直观的感受。而且父母是十分支持我学医的,高考志愿也就真的选了医学院,然后就考上了。”贾桂军表示,其实父母支持他学医,除却因为妹妹生病一事的打击,也多少有些“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意思。医生毕竟是有一技傍身,一生不愁的安稳,即便是社会再发展,医生总是需要的。“能被社会需要,被身边的人需要,也是一种幸福。” 他说,“我爱人也是医生,就在人民医院。有时候她的工作比我还忙。”

贾桂军学医,

也正巧赶上了国家发展的好时候

1988年,贾桂军从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本科毕业,那一年,恰逢国家分配政策有变,支持双向选择。他说:“在前一年还是绝对分配的,到我们那年正好放开了,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所以,很大程度上,选择到神经外科是贾桂军自己拿的主意。“那时候,我们在北大医院实习,我本来就喜欢外科,也是羡慕外科大夫的,觉得他们雷厉风行,特别帅。”话语中他略有些年少时的意气。

回忆当年,也是有不少的评议,“干神外不好,特别累,患者的疗效差,医生也没多大的成就感。”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贾桂军几乎是一笑置之,他坚定自己的选择,“不可走回头路!”

让人欣慰的是,彼时的天坛医院神经外科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设备也是最先进的。当时CT、核磁即将普及,且天坛已经能做CT(半小时),核磁则需要医生全程陪护 。

限于客观条件,虽然当时国内整体的神经外科并不强悍,但没过几年,显微手术也开始普及,机器和设备愈发先进,治愈率大大提高。“我们当年做一台手术大约得十个小时,一天只能做一台。显微手术普及之后,时间几乎缩短了一半。 ”贾桂军说。

后来,随着中国神经外科的逐步发展、医疗条件的改善,对医生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十年临床经验的贾桂军决定考研,导师正是王忠诚。三年研究生倏忽而过,硕士毕业两年后他继续深造,考博,导师依然是王忠诚。而名师,也铸就一代高徒。


仁术传承

贾桂军师承的是中国神经外科事业的开拓者和创始人之一:王忠诚院士。

目前中国有7000多名神经外科医生,其中1/3是在王忠诚院士领导下的神经外科培养出来的。

在王院士的言传身教下一步步成长,贾桂军受益匪浅,说起自己的老师,贾桂军印象最深的是,当年王院士退休后依旧时常来医院查房。“每次总会教我们几句英语,还现场考我们。” 说到此,他会心地一笑。或许是想到了有趣的一幕,即便是脑补一位年近古稀的长者在教他的学生们学英语,呼啦啦一水儿的白大褂,也是过于温馨有爱的场面。很多具体的事例连贾桂军也忘却了,但那个场景却始终记得。

他回忆起自己老师的教诲,

也有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时节,写病例并不像现在都是在电脑上操作打印即可的,大家当时都是手写,肿瘤分为两侧,有时是左边,有时是右边。坐诊的大夫,难免手误。贾桂军说:“一旦因为左右弄错,开颅开反了,是要脱白大褂的,从此再也当不了医生。所以,我们现在一直坚持三查七对(三查:操作前,操作中,操作后;七对:对姓名、床号、药名、浓度、计量、时间、方法。),避免错漏。” 可见,要多么谨慎小心,“然而,有一次我也险些犯了错误。”

他依然舒缓的语气,娓娓道来:

“ 因为写病历时左右左右太多,我自己有时也搞混了。此时,病人已经进了手术室,王院士检查的时候仍不忘问一句,你这写的是左还是右,我说是右啊。”也许是潦草,左和右有点分辨不清,好在确实是右,开颅之后肿瘤被顺利取出。“虽然未酿成大错,但这件事给我的影响很大。在以后的从医经历中也更加慎重。”

贾桂军表示,王院士并不严厉,但会让人心生敬畏。有些错误,他不必指出,“我们已经自惭形秽,这也是一种无为而治”。

在跟访门诊的过程中,

这种柔韧的力量也映射在他身上。

贾桂军从不对自己的学生发脾气,多是循循善诱。有一次,一位病人表示垂体腺瘤做完手术后,再吃东西只感觉到苦味,其他味道都尝不出来。他故作愁眉,问旁边的实习医生,“你说说他为什么除了苦味尝不出来其他味道,知道吗?”

那医生沉吟了一会儿,老实回答:“不知道。”

他不死心,“你真不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问问你师兄,他如果也不知道的话,你们就回去查书。”他交待完随即跟病人交谈起来。

“你之所以尝不出其他味道,是因为我们舌头的前三分之二的味觉是由面部神经管控的,后面的三分之一即舌根部位才是由舌面神经主导的,你手术之后面部神经受损导致只能感知苦味。知道了吗?”

这话是问病人也是在问他的学生,或许他希望学生思考的能够更多。

可以说,传承是医术演进过程中最为宝贵的东西。贾桂军从导师那里传承来的,不仅仅是精湛的医术,应该还包含着对病患的一颗仁心。这种仁心不是我们想象的嘘寒问暖、家长里短,而是对病患身上的病症的一种理性审视。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对患者的尊重。有了这种尊重,才能在医患平等的前提下,针对病情,采取最适当的治疗手段。

近30年的从医经历,贾桂军在国内神外领域取得成就已经无需赘言。从众多医疗专业网站上可以看到太多病患对他的好评与感言,精湛的医术、负责的态度和高效经济的针对性治疗,是这些表扬的出发点。而贾桂军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也许他最期望的,是在神外医学领域,能够把责任与专注这种精神传承下去,让自己的学生也能够理解,所谓“医乃仁术、无德不立”的精髓。


医生档案

贾桂军

主任医师,副教授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

神经外科中心神外六病房主任

兵器谱认证

以垂体腺瘤、听神经瘤及其它后颅窝肿瘤治疗为特色。

出诊时间

周二上午(专家门诊)

周四上午(特需门诊)

简介

贾桂军,男,主任医师,1963年生,北京人。1988年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医学博士。从事神经外科临床工作20余年,师从我国著名神经外科学奠基人王忠诚院士和著名神经外科专家张俊廷教授。致力于颅底肿瘤手术治疗。现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外科中心神外六病房主任。神外六病区主要治疗鞍区肿瘤和后颅窝肿瘤,年手术量500例左右,以垂体瘤、听神经瘤及其它后颅窝肿瘤治疗为特色,其中听神经瘤全切除率和面神经保留率在95%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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